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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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b:@洗心革面灭小怀

[蝙绿/BruceHal]时间尽头03

试试发不发得出来……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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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在门框上敲了两下。布鲁斯毫无防备,一枚小零件从他的指缝滑了出去。

  “你还好吗?”哈尔靠在他早先站过的那个位置,睡眼惺忪地看着布鲁斯和被他拆成一堆碎片的钟表机芯。

  “钟停了。”布鲁斯试图解释,“我觉得我能修好……”

  哈尔做了个鬼脸。“——我觉得它看起来距离正常运转好像正越来越远。”他走到布鲁斯身前,将那些零件推到一旁,在桌上坐下,占据了原先的工作区域,“要聊聊为什么你会在凌晨三点突发奇想折腾你的古董钟吗,亲爱的?”

  布鲁斯沉默了足够久。但另一个人似乎有无穷的耐心,他安静地等待着,弯着一个“终于看到你犯傻”的幸灾乐祸式笑容。

  事实上那只是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布鲁斯不想戳穿他。如果是他发现哈尔深更半夜清醒着,在分解一只机械钟。他大概已经做好了把对方打包到心理医生的诊疗床上去的全套计划。

  “我有一种……”布鲁斯清了清嗓子,“一种古怪的感觉。我正在梦里,而这是一个过分真实的梦境。梦里的我在拆开坏掉的机芯,被你抓住。而真正的我……”

  “真正的你正好好睡在我旁边,”哈尔打断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做着一个关于怎么也修不好的老爷钟的噩梦?哼哼,这种事对你而言确实很可怕。”

  布鲁斯丢下手里的螺丝刀,笑着掩住了眼睛。“非常合理。”

  “来吧,”哈尔向布鲁斯伸出手,“让我们去给这个钟表杀手搞一点加上很多威士忌的热牛奶,把他变成一个安全无害的酡红色的小可爱。”

  布鲁斯握住了他的手,无可奈何地跟上对方,苦恼着要怎样拒绝关于饮品的提议。就在他们走出书房的那一刻,一声足够清晰的“嚓”,从他们身后传来——那座被拆地只剩一个空壳的落地钟不紧不慢地、重新开始了运作。

  哈尔的脚步定在了原地。而布鲁斯放开了他们握着的手。

  没有人说话,只有突兀的钟摆摆动的“嚓嚓”“嚓嚓”。那声响像是电钻一样钻进布鲁斯的颅骨,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惊慌失措是因为这座凭空运作的时钟,还是因为刚刚哈尔脸上那一瞬间的懊恼。

  “这确实是个梦,对不对?”布鲁斯艰难地问道,“这个过分真实的梦境,每件事都很完美……你也是我想象出来的吗?”

  “你成功吓到我了,好吗?别再胡思乱想了,这就是你的生活。”哈尔捧住他的脸,讨好地凑近他的嘴唇,“我当然也是真的,就像你感觉到的这么真。”

  可那个懊恼的表情也同样真切。布鲁斯咽了一下,试图让自己干涩的嗓子好受一点。“告诉我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苦涩地说,“我竟然想不起来。”

  哈尔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而是坦然地回给他微笑——那个布鲁斯钟爱的笑容,会让他步步退让到放弃自己原则的笑容。“我在演习里干掉了你的产品推销员。”这个最好的飞行员说道,“你约我吃饭,哦,我不知道,也许你是打算贿赂我下次放水。然后事情走向了某个有点疯狂的方向。”

  听起来完美极了。也许是因为这些确实发生过,布鲁斯甚至能记起他们吃饭的那个小餐馆,就在距离哈尔的驻地不远的公路边,红色的房子,热得吓人,汽水都没气了,但是有非常漂亮的服务员。有个金发的女服务生一直在对哈尔暗送秋波,还试图递给他电话号码,直到她看到哈尔左手戴着的戒指。那个姑娘涨红了脸道歉,布鲁斯给她多留了一份小费。

  ——它确实发生过,因为最好的谎言总是会用真实的东西来填补细节。而那些丢失的细节往往是揭穿整个谎言的关键。

  “你的戒指呢?”布鲁斯看向哈尔什么也没戴的左手。

  “在床边柜上。”另一个人无辜地眨着眼睛,“洗澡之前摘下来了,记得吗?”

  “你从来不会摘下你的戒指。”布鲁斯完全不明白这种毫无来由的确信是从何而来,他只是知道。

  哈尔的笑容僵在了那儿。“虽然我确实很爱你,但我还是会摘下戒指的。”他试图开个玩笑,“别这么不讲道理。”

  撒谎。布鲁斯后退了一步。哈尔想要拉住他,但他让开了他的手。

  “布鲁斯……”哈尔恳求地小声叫着他的名字。布鲁斯只是又退开一步。

  “告诉我真相。”

  “这就是真相,”哈尔坚持着,“相信我,布鲁斯。这就是真相。”

  ——他从来没有瞒过我什么,他没有理由欺骗我。有一瞬间布鲁斯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相信你”。

  突然降临的钟声惊醒了他,清越悠长的钟鸣声响彻了这个深夜,半点报时。

  “不应该是这样。”布鲁斯嘶声说。他没有再看这个会让他动摇的人,而是转身走向那座将会揭示所有秘密的古老时钟。

  “为什么不应该?”在他身后,另一个人无望地试图挽留,“它不够好吗?”

  不,是它太好了,完美地不像是真的。

  庄园主人再一次站在了落地钟前,这一次不再有茫然和无措,直觉指引着他拨动表盘上的指针——十点四十七分——这是他会铭记一生的时间,在那天晚上,他的人生走向了一条遍布阴影的崎岖道路。

  随着机械运作的沉闷声响,落地钟身后的整面墙壁往后退开。布鲁斯一直在寻找的秘密入口在他面前缓缓开启。一道石阶延伸向下,隐没在黑暗中。

  他回头看向哈尔,另一个人远远站着,没有动作——那个人的表情破碎不堪。多奇怪啊,编造谎言的明明是对方,布鲁斯却觉得其实是自己在伤害他。他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也许是在等一个解释。

  但哈尔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布鲁斯终于转过身,步进黑暗之中。


B-3

  他们没有当场杀掉我,而是把我带回了部族。可能这些人是想要进行一场激励士气的当众处刑。

  我在后半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那几处箭伤不太对劲,我好像有点发烧。唯一幸运的是没有人看管我。绑住我手脚的木桩在地上钉的很牢,我只能像个可爱又无害的雪天使那样无助地躺在地上看着星空。

  然后我的朋友就像一个真正的幽灵那样在我的视野中逐渐由透明变成了实体。

  我抢在他开口前否决了他所有可能的提议:“不,所有的答案都是不。我没有后悔,也不需要你的帮助。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我接受它,你不需要为此自责。”

  他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只是聊天也不行?”

  那个微笑让我重新找回了平静,在过去我一定很喜欢他的笑容。“我会感激你的陪伴。”我说。

  他走到我身旁,捡走几块碎石,接着毫不在意地枕着我的胳膊躺下来,自在地就好像这么做过一千万次。

  该死。我们大概真的这么做过一千万次。

“所以,我们是这种关系?”我转过头,正撞进他的眼睛。他就这样看着我,靠近过来。

  我没有躲开,也没有去迎接。他的嘴唇贴上了我的。我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睫,颤动着擦过我的颧骨。他非常认真地吻着我,舔过嘴唇,流连不去地轻吮和斯磨。那样专注,那样温柔,就好像这是全世界唯一重要的事。

  那些柔软至极的东西让我的心脏隐隐作痛。

  在我真正开始回应这个亲吻之前,他退开了一些,仍然用拇指蹭着我的下巴。“我们的关系比你以为的要……更加复杂一点。”

  “复杂到让你追着我回到史前时代?”

  “复杂到除非你同意,我只能对你的境遇袖手旁观。”他叹了口气,收回了手,“你发烧了。”

  “我能熬过去。”我告诉他。

  “以前我也这么以为,”他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能渡过所有的难关,咽下所有的困苦,只要再坚定一些,再勇敢一些。但事实是有时候你就是没办法熬过去……”

  他停下了,隐蔽地咬了一下嘴唇,才继续说道:“也许这一次还不是,因为这是个茹毛饮血的世界,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你原谅他们的天性。但是下一次,再下一次,总有一次,你会面对一个没有答案的困局……那时也许就是你熬不过去的时候了。”

  我想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么。一个极为糟糕的推测在我心底不安地翻涌着——这就是他追到十万年前,出现在我面前的原因——但我不能就这样向他验证。

  他拥有掌控时间的能力,只要他愿意,可以选择出现在我一生当中的任何时刻。而他偏偏选择了这个失去记忆的人。也许正是因为我对他的境遇一无所知,所以我们才能心平气和地聊聊天,才能分享这个吻。

  他需要我,而那个了解一切的“我”拒绝了他。我终于明白他话语中突兀的停顿——这就是那个让他“熬不过去的时候”了……

  那会是什么事?有多惨痛,多无助?为什么我没有站在他身边?如果他对我感情像我从那个吻里感受到的那样真切,我难道不应该也同样深爱他至此吗?

  “我读到过这样一个故事。”我说。

  他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有心情给他讲故事。但是管他呢,反正现在我们有所有的时间。

  “一个人造出了时间机器。他可以利用它回到这台机器存在为止,之前的任何时刻。可惜在公布这个能够改变整个世界的成果前夜,他被一场大火困在了自己的旅馆房间。”

  我唯一的听众露出了然的笑,但仍然安静地听着,等我说完。

  “那个人启动了机器,一次又一次。一开始他试图修改过去,逃离即将降临的死亡结局。然而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回到那个着火的房间。时间的规则对他十分严格。无论他在过去做了什么,最终,时间线总是会自我修复。他永远无法改变未来自己的结局。

  “他拥有过去的所有时间,可以在那里创造无数可能,甚至度过无数不同的人生。但最终,他依然必须回到那个着火的房间。而每一次,火焰都会离他更近一些。

  “每个人会都有一个着火的房间。不同的是,有时候我们知道它在那儿,有时候我们不知道。”

  他皱起了眉,想要说些什么。我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下来是这个故事最好的部分。”我说,“你不会想错过的。”

  “他在过去遇见了一个人,”他紧锁着眉头打断了我,“那个人很可能是他混乱的人生里最好的一件事。然而他的朋友在他们认识几年以后死于癌症……他也尝试过要救他,可无论如何,他的朋友都会在那一天死去。故事的主角只能一次又一次回到他们相识之初,因为他们还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他绝望而又毫无意义的一生当中唯一的温暖。”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不觉得这部分有什么好的。”

  “是啊,他们无法拥有未来。”我同意道,“他在时间旅行中做的所有努力全都是白费功夫,经历的无数不同的人生也仅仅只能存在于他的记忆里。物理定律只给他留下一条唯一的、无法撼动的时间线。他真实的人生也许还有几秒就会终结。”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渡过这个难关了对不对?”我看着这个我本该十分亲近的人,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可这个故事的重点从来不是无可挽回的悲剧命运。每个人都会有一个着火的房间,或早或晚,没有人可以逃避。事情的重点在于,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是否找到那个值得为之坚持到最后一刻的目标。”

  “他想让唐瑟活下去。”他喃喃地说。

  “而唐瑟告诉了他时间的真相。”我接过他的话头,“作为一名物理学家,发明了时间机器,他或许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关于时间的奥秘,但是最终,一个年轻的嬉皮士让他明白了时间的真相。”

  他眨了下眼,翻过身,望向星空。那些柔软的棕色发丝蹭着我的手臂,我突然很想摸摸它们。这一次他沉默了更久,当他终于开口时,那里有个怀念的微笑。

  “以前你不喜欢这个故事,剧情里那些消失的平行世界几乎要把你逼疯。你还对‘活在当下’的概念发表了一大段演说,大部分都是关于严密计划的必要性。”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看看这个家伙,你什么都不记得,却对这个故事完全改变了想法。我竟然开始觉得有点嫉妒了。”

  就是那样,他躲开了逼近问题关键的一步,将话题重点又绕回了我身上。不,不能说是“我”,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难道不应该是我觉得嫉妒吗?”我说,“我们刚刚才接过吻,你却开始谈论你的前男友。”

  “不,这不公平。”他无声地大笑着,“即使你不记得,他也确实就是你自己。可你却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改变了……我简直嫉妒到要发疯。”

  这句话大概只是个玩笑,但它所暗示的事情,以及所有那些他不经意间透露的蛛丝马迹,在我胃里结成了一块砖头。

  从那个洞穴开始,我确实假设过他就是设置这整个局面的主使,但这样无法解释留在岩壁上的特殊涂鸦和那架飞行器。既然他选择和我面对面交流,完全有机会事先清理掉那些和我的身份有关的线索。他没有那么做。甚至与这个立场完全相反地,他在我面前坦白了他的迷惑和需求。

  可这些全都不重要。无论如何,我无法忽视自己在第一眼看到他时,那些油然而生的亲近渴望。

  我很可能违背了大概一百条人生信条以及行事准则,但幸运又或者不幸的是,现在我什么都不记得。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仍然是他自己吗?我不知道。在失去所有的经验和自我认知之后,我想我只有相信自己的直觉。

  直觉告诉我无需对他设防,我们曾亲密无间,他或许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也确定只要我提出要求,他能帮我找回记忆,救我离开这个困境。甚至可以说,他正期待我这么做。

  我无法如他所愿。因为他正站在悬崖边缘,而我是他所能得到的最后一条安全绳。

  他可能并不这么认为,或许在他看来,需要帮助的那个人是我才对。我不知道这个迷宫的尽头会有什么在等着我,我们。大概不是什么快乐结局。毕竟在他的言语暗示中,我们已经分别很长一段时间。

  我们不会走到同一个终点。他来自我无法想起的过去,那我呢……我是他从未经历的未来吗?

  “也许我根本没有改变。”我走出了极为冒险的一步,“为什么不去问问那个听起来一点都不通情达理的家伙,也许他只是想要制造一点分歧好跟你吵架。”

  “等一下,这是你真实的想法吗,spook?”

  他笑得开怀极了。那个笑容里全无阴霾,我无法不去想象这就是他原本会有的笑容,这就是我们曾经拥有过的时刻……

  “——不不不,你是在套我的话。”他很快醒悟过来,“你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推论不是吗?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你需要一点确切的情报验证它。”

  我没有否认。我需要知道他对造成时间悖论这种事的底线,如果有可能,我还想要知道时间的规则对他而言是如何运作的。我不能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我们之间关系的牢固程度上,毕竟过去的那个“我”已经失败了一次。他会出现在我面前就是证明。

  而这是我绝无仅有的第二次机会。

  如果我想要在他跳下悬崖前拉住他,就必须制造一条更为牢固的纽带。它需要建立在某些足够坚固的基石之上,那些构成他的事物……的确,我几乎完全不了解他。但我有我的优势,我不是过去那个被感情打乱阵脚的蠢货。

  “那时候你喜欢这个故事吗?”我更加逼近一步,“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会为了莫名其妙的分歧争吵的那个时候,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他愣住了。

  答案显而易见,但这不是提问的目的,我只是需要他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所有变故都还未发生的时候,他仍然愿意为了故事里好的那部分继续坚持下去的那个时候。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如果他确实是想要通过我的决定来证明过去的那个“我”是错的——

  那就来对赌吧。我知道你还记得过去的那个自己,我相信你能把他找回来,就像你相信我能从这个迷宫里找到出路一样确定。

  “你喜欢这个故事。”我抓住他的视线,不让他临阵脱逃,“想过没有,又也许事实上是因为你,我才开始喜欢它。在你不知道的那段时间中,有一天我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你会喜欢它。”

  “为什么?”他苦笑着问,随即又否定道,“不,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你根本不记得的事……”

  “我确实忘了我是谁,也不记得与之相关的一切。但我猜,偷走我记忆的那个人并不觉得这个故事有任何特别之处,我仍然记得它,当然会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它。”

  “……那只是‘你’喜欢它的原因。”

  我没有理会他的反驳。“因为有个拥有温暖笑容的英俊小伙让一个永远在追逐时间的人停下了脚步,让他意识到在最终的危机来临前,仍然值得一些好时光。”我看着他,慢慢说道,“……而且多巧合,你有和他一样的漂亮棕发。这就是我喜欢它的原因。这就是此时此刻我心中最强烈的想法。”

  “见鬼……你就算失忆了也绝不会忘记甜言蜜语的技巧是不是?”他抬手掩住了眼睛,“你说中了,大侦探。那确实是我从前一直为之努力的事业。”

  “所以,你成功了。”

  “是啊……我成功了。”

  有那么一会儿寂静笼罩了一切,我们并肩躺着,星空澄澈,一丝云雾也没有,几乎像是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听着他的呼吸从凌乱不堪慢慢恢复平静。然后,那份温暖离开了我的身侧。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但是在这个故事里,他们都死了。”他低垂着眼帘,语气平静至极,“他们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我可以。我可以修正所有错误的时刻,我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不会有突如其来的灾难,也不会有无可挽回的死亡……”

  我搞砸了吗?

  “不要那么做!”我请求他,“至少在我真正想起我是谁之前,不要那么做。你可以控制时间,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时刻。所以至少,请等我找回记忆,让我用我自己的身份再见你一次。我们很久没见了不是吗,哈尔?”

  这个脱口而出的名字让我们两个同时定在了那儿。从他出现起就销声匿迹的海浪声陡然重临,夜晚的薄雾也回到了这个谷地。

  “你是怎么……”他哽住了,也许是因为措手不及,也许是因为愤怒,“你想起了多少?”

  “只有这个名字。”我躺了回去,脱力地望向夜空,“……你相信吗?”

  他让我在沉默中饱受折磨地煎熬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开口道:“我也可以直接去见那个找回记忆的你,那样事情会简单很多。”

  “但你选择了现在这个我。”我咽了一下,试图祛除满嘴的苦涩,“你想向我证明你是对的,因为拥有全部记忆的那个我绝对不会认可你的想法……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哈尔?任何时刻,任何时刻,只要我动摇了,就证明你是对的。你已经成功改变我一次了,不想试试第二次吗?”

  他眨了下眼睛,提醒我:“在这个赌约里,你将要面对整个人类史的残酷和不公。而当你置身其中,你会发现,可以只是在历史文献里阅读几页记录是一件多么仁慈的事情。”

  他脸上那个讽刺的笑容看起来苦涩极了。我深吸一口气,勉强弯了弯嘴角。“看来我们有很多相处的时间了。”

  “……我们有所有的时间。”

  那声叹息和他一起消失在了雾气中。这时候我才发觉他究竟有多温暖,不是比喻,也不是只有彼此依偎才能分享的那一点儿微渺的体温,他只是站在那里的时候,也像是一个发光体一样辐射着热量。等一下,他好像真的有那么点儿发光?

  ——简直像是什么货真价实的星辰化身似的。

  我嘲笑着这种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开始致力于将自己从困境中弄出来。在我彻底摇松固定住手腕的其中一根木桩之前,我的原始人伙伴潜进营地找到了我。

 

p-4

  石阶又陡又长,随着深入地下,气温逐渐变低。

  布鲁斯没有带上任何照明,但他踏出的每一步都不存在犹豫,几乎就像是——他早就对这条路足够熟悉。

  这是“那个”洞穴——布鲁斯想起童年时的那场事故——他失足掉下去的那个地下洞穴。父亲因此封上了入口。他仍然记得当时那股汹涌的黑色浪潮尖啸着淹没他的情形。很长一段时间里,蝙蝠都是那个八岁男孩梦魇中最可怕的怪物。

  他在阶梯的尽头停下了脚步,黑暗深处,被洞穴收拢放大的滴滴水声中,有什么正躁动不已。

  然后呢?

  布鲁斯往前迈出一步——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害怕它们了?

  他抬起手,往身侧摸索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不再只有黑暗?

  他的手掌贴上了一处冷硬光滑的立面——那是陈列柜的玻璃。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建造了这一切?

  一阵微弱的嗡鸣在某个角落响起。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沉睡的设备纷纷苏醒,电力驱散了他眼前的黑暗。栖息在黑暗里的蝙蝠群被这个不速之客惊动,腾飞而起——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决定成为梦魇里的怪物?

  玻璃的另一侧,一套漆黑的盔甲与他相对而立。他看着面具上的白色目镜,那套盔甲也看着他。

  多么遗憾,哈尔,这才是真相。

  他身后的黑色浪潮盘旋着、盘旋着,终于淹没了一切——


tbc


废话和注释:

他们在谈论的那个故事是杰弗里·兰蒂斯巨巨的《迪拉克海上的涟漪》,很美也很温柔的一篇科幻小说(不要被我的瞎几巴解读误导了!请去看原作_(:D」∠)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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